12/30/2009

(趕及出爐的)2009年回顧

魚:應妳的要求寫09年的回顧,算是新年禮物囉!

很久沒有寫「年度回顧」。對上一次已是中學時代,每逢年尾都會以寫日記排解少年的寂寞。可能自從上了大學之後,年尾都能跟女友共度佳節,把過去一年的不快都統統忘掉。而今年,一方面和女友分開了,另一方面我在巴黎沒有甚麼朋友,所以沒有任何聚會。加上巴黎人在這個時候都留在家裡開派對,留下冷清的街道和漆黑的店鋪,而且天氣預告這兩天會下大雨,所以元旦沒有甚麼誘因讓我離開房間。

容我再多寫一點「前言」,以說明寫「09年回顧」的困難。來到法國一年四個月有多,生活很多方面都安定下來,不過學業上和工作上都仍然是見步行步。因此我每多在學期尾和暑假尾「自我反省」,戰戰兢兢地數自己的功過。年尾,正是學期中,心情反是平靜。今天我畫了三張漫畫,差不多完成第三個故事。唯一念掛的是香港的朋友和家人,知道你們在香港過「熱」「鬧」聖誕,我也想參一腳呢!

一月
剪頭髮:頭髮差不多半年沒剪,長得不能用髮泥,好像乞丐一樣……剛跟嘉露搬到新studio一齊住,便托她給我剪一下。效果不是很理想,因為我要求多多,但總算把 「兩邊剷青」和「小馬尾」重現了。
第一次賺歐羅:在網上找到一份展覽會半晚雜工。一間台灣和法國合作的傢具設計公司招人。在那裡遇到一班台灣男留學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留學故事。有人來此當半年交換生,有人已經來了八年,有人半途綴轉工作居留。第一次賺歐羅,一張五十元、一張十元、一張五元和一個二元硬幣,感覺相當興奮……因為不用再給對換率欺負了!
Angouleme漫畫節:來到風景宜人的小鎮,參觀一連四天的展覽,看到法國漫畫專業和業餘、主流和另類……也消除了自己的一些疑慮,打消了上漫畫學院的念頭,立心進大學。

二月
借錢:能夠來法讀書,都是因為朋友借我一筆可觀的錢。可是不到半年就花得得七七八八,連交下學期的學費也有困難,只好再向朋友攤手板……多謝他的支持!
分手:
放下了一段拖了很久的關係,但至今仍未能揮走罪咎,仍然不敢直望過去任何時光。只願大家努力活下去,勇敢面對生命的挑戰。
velib:申請了一年二十九歐的單車證,可以無限次使用巴黎街頭的公共單車。以單車代步非常符合我的生活節奏,也省下了一大筆交通費。曾經在下雨天跌倒過一次,把手肘的皮磨破了。冬天騎單車也不大好受……
參觀巴爾扎克館:房子的結構很簡單,讓人驚訝的是那個龐大的《人間喜劇》,還有實現這個鴻圖偉略的作息時間表。

三月
參觀:gustave moreau和rodin的展館。還去了電影資料館,了解電影早期的發展。

四月
參觀:piscasso美術館、 delacroix故居。學校有一美術史入門課,介紹到野獸派,所以到現代美術館去看關於野獸派的展品。
有朋自遠方來:朋友跟女友來法國玩,在我家短住數天。多謝他幫我把香港的東西帶過來!
搬家:由第七區(巴黎鐵塔所在區)搬道第十三區(華人區)。房間大了一點,景觀開陽了一點,租金便宜了很多,地理和交通差不多,由中間偏西搬到中間偏東。進一步減低生活支出。

五月
參觀:Petit Palais(小皇宮)和幾條蓋了Art Nouveau建築的街道。也是美術史課的功課之一。用法文寫長篇大論的所謂藝術評論,難為了改功課的老師!
有朋自西邊來:在英國讀書的香港朋友來到巴黎,跟她的香港舊友周遊法國,所以順道跟我短聚。自中六認識她,多年來只能用電郵跟在英國讀書的她通訊,這次終於可以面對面聊天!

六月
六四:看看巴黎怎樣悼念六四二十週年,也重看了《天安門》一次。看到法國把六四責任、人權問題、西藏問題、中國發展放在一起看,比較起香港主流傳媒孤立和忽略議題,高下立見。 
街頭慶典:夏季音樂節和同性戀遊行,視覺和聽覺享受很豐富!

七月
法國國慶:湊一下熱鬧。
告別/認識朋友:在學校認識的台灣朋友將到里昂讀書,互相拜訪對方的家,並分享大家的作品。希望她可以在自己的領域有所成就!
打工:替房東在洗衣店打掃,半小時的工作有十歐,高過最低工資!
工作:在月尾找到一份中餐館工作。一次過賺得一年生活費,就別管它如何無聊。很多華人,有早期的香港和潮州移民,也有近期內地移民。
有朋自東邊來:零二年到日本study trip時一個人在東京stay behind,在街上幫一群女孩拍照,之後其中一個女孩主動結識我,可能想交個講「英語」的朋友吧。我們自此久不久寫信聯絡。她後來到了捷克讀書,也有寄我明信片。現在她在德國學陶瓷……剛好來巴黎上workshop,我們得以久別重聚。那天我得上班,她也只是在巴黎轉火車,但是我剛好能在下午休息時間,陪她由gare du nord火車站乘地鐵到gare du Lyon火車站,相當幸運!

八月
工作:日與夜的工作。萬分無聊當中,認識了一個在大陸唸過藝術的侍應生,他比我大十年有多,在法國當了十年的黑市居民,現在以「家庭團聚」為由跟老婆(在法國認識的中國人)和女兒(在法國出生)入籍法國。一個思考靈活的男人。
參觀:在僅餘的休息日到fontainebleu參觀,還遇上了美國同學Sandy(在法國IBM工作至退休)和他的越南老婆(也是我們的同學),一對甜蜜的夫婦。

九月
工作:同一份餐館工作。這間餐館人事問題非常多,上下層互相不信任,大家以過得一天得一天的態度工作,常把簡單的問題複雜化。(連經理和老闆也是這樣!)
參觀凡爾賽:單是參觀那裡的花園就花了一整天。很多一家大小、男男女女在這裡郊遊。
世界遺產日:參觀法國最早的證券市場,那裡現在成為博物館和舉辦國際會議的地方。打算參觀紅磨坊,但排隊排了兩個小時,才發現人龍太長,自己沒有機會進去。下一年要早上七點去排!

十月
La Nuit Blanche:巴黎一年一度的晚上活動,這次我們不再去要排隊的節目(上年排了三個小時,看了一齣莫名其妙的機械兔音樂會,我們稱它為「世紀大騙兔」)。我們也去了巴黎聖母院看水晶藝術裝置。盧森堡公園有一個超巨型的Disco ball吊在半空,把照上去的燈光反射到周圍的建築。我們不排隊進內參觀,在門口遠遠的看兩眼便算。
郊遊:十月是栗子的收成期。為了節省車費和探索新地方,不再去上一年已經去過的Montmorency,而到附近的Verriere樹林。我們也比上年早一個星期出發,免得掉下來的栗子被虫蛀。可是這個樹林的栗子太小了,沒有甚麼肉吃。那裡拾到的橡樹果是難以食用的,很苦,要曬太陽才可除去苦味。
工作:到了十月中開學前一天,才把餐館工作放下,賺盡一分一毫。很可笑,要打一份無聊的工作才感受到時間的寶貴……下一年要怎麼賺錢,下一年再打算。可以不用再向朋友攤手板,感覺好得多。在香港的朋友們也要加油呀!
轉學校:因為「巴黎天主教」的語言課程太貴了(一年五千五百歐),所以轉到「新索邦-巴黎三大」去讀(一年一千四百)。第二年學法語,好像沒有明顯的進步。而且這所學校的課程編排得非常差,差到想走堂去看其他東西或自修。提升聽力本身就得靠自己多聽電台。所以當是買個居留……

十一月
網球賽:嘉露的銀行送她兩張票,我們到Bercy的室內網球場看公開賽。那個美國選手的實力和排名都在法國選手之上,所以他輕易勝出。這成了那個法國選手的退休告別賽,在場的球迷歡送他離開。法國觀眾很是投入,氣氛很高漲。但有時太投入了,在運動員發球時吹口哨,球證還得禮貌地請他們安靜。
柏林圍牆倒下二十週年:去了康和廣場看紀念活動。也有留意新聞報導,了解當年東歐局勢。也想起了在柏林旅遊時所見所聞、極權下東德人民的種種生活。
考DELF:這個學期沒有甚麼準備就得考這個試。口語和聆聽考得非常差,但也希望可以「過骨」,免得要考另一個試。

12月
聖誕假期:就是安安靜靜的過。
申請大學:在學校領了一份大學申請表,只能選一科,填上三間有此科目的大學。二月才交,所以現在還在考慮讀甚麼。其實沒有甚麼選擇的餘地……只望能進到大學去適應法語。

總結
在法國的生活,比我想像中「摺」得多,沒有甚麼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同學都來自五湖四海,各有各的生活。雖然當中有些人很有學識,願意在堂上熱烈討論,但放學後都各自回家。比較熟絡的都是台灣人,他們很隨和,大家的興趣也比較接近。戶外活動大多都是免費的參觀,或者在一些公開慶典湊湊熱鬧。所以多數時間都是在家裡看書、上網、畫畫、寫一點甚麼……有時候我都會懷疑這種生活,跟香港是否一樣。但留學的路才開始了不久,很難說有甚麼成就,還得按計劃一步步去完成。

比較明顯的分別,就是現在所有的行動都是自發的,不需向其他人負責。所以沒有甚麼壓力,也會以較多的耐性去對待生活。以前每當我心急,就會出動緊急方案,務求以最有效率的方法達到合理的成績,根本就是將貨就價、得過且過。所以畢業了幾年,莫說取得別人的認同,也沒有幹過甚麼東西滿足自己。現在重質不重量,日子過得挺開心。

也許我是個比較抽離的人,加上現在生活比較簡單,所以情緒甚是平穩。我間中會憂心香港的父母,但總會跟自己說好好利用這幾年裝備自己的學問,之後才再擔起家庭責任。我應該多打電話回家才是。

讓我常常憂心的,反而是香港和中國的社會問題,每每讓我憤憤不平、卻又愛莫能助。我覺得自己距離家鄉很遠,眼白白看著重要的東西離我而去,無力感和失敗感很重。但看到香港和內地有很多人為社會奮鬥,特别是同代人和更年輕的一代,我感到很安慰,也會以此勉勵自己。

二零一零年,祝大家身體健康。

12/25/2009

Raymond Briggs《Ethel & Ernest》

Raymond Briggs,英國漫畫家,他最出名的是1978年出版的《The snowman》,在1982年製作成動畫。每年聖誕節BBC都會播一次。



在圖書隨意借了一棟書,其中一本就是他在1998年畫的《Ethel & Ernest》。此書記述他的一對平凡父母,Ethel Briggs和Ernest Briggs,以及他們的一段平凡愛情:由1920尾相識到結婚、生兒、打仗、退休、直到1971年雙雙去世。這本書不是很厚,以十年為一章。每一章以某些日常生活片段,交待那十年間家庭和社會變遷。因此這本書是「父母傳記」,也是一個圖解英國近代史。



驟眼看上去故事結構很簡單,適合大人小孩閱讀。但細心看,「記述父母一生」這個任務一點不易。就算不像董啟章《天公開物》那樣一邊紀錄家族史,一邊加入文學幻想,資料搜集和篩選材料都是難題。

《Ethel & Ernest》劇情集中在家庭的重大事件,然後在對白和周圍環境加入當代的元素。例如我們可以從父母的對話當中,得知英國工人運動、保守黨和工黨輪流執政、戴卓爾出道等等政治事件。歷史巧妙地融入到父母的性格和政治理念:工人階級的父親,支持激進和講求平等的工黨;傭人出身的母親,言行舉止多少受貴族感染,支持紳士丘吉爾和保守黨。

作者畫風細膩,色彩豐富,把人物、衣著、傢具、城市和鄉村都仔細畫出來。從傢具的佈置,我們看到科技不斷改變生活水平。一開始所有的家私都是木器和鐵器,後來現代工業產品逐步進入家庭:電視、電話、雪櫃、hi-fi、汽車。故事亦交待了人們對科技的態度,五十年代父母雖已步入中年,家中新添置電器多少讓他們感受到科技的正面力量。但到了六十年代之後,他們已經不能完全緊貼潮流。兒子的嬉皮士造型、醫學新發現(他們的媳婦患了精神分裂)、英國貨幣改革,這些他們都不能好好理解和適應。他們跟新時代之間的差距,標誌著他們一代人退出社會舞台。幸好他們能夠自得其樂,繼續看報、編衣服、養貓、聽收音機,以悠閒的步伐面對變遷。

最後一頁,一棵樹掛著一塊牌,紀念他逝去的父母。那棵樹是作者小時候種的,連同家裡其他飽歷風霜的傢具,陪作者、夫婦和讀者度過數十年,反覆吸收和滲出那份人情味。

***

有時候我也想寫關於父母的故事。我覺得撰寫「父母傳記」是一個充滿「愛」和「恨」的舉動。「愛」是為了紀錄、保留、承傳舊日的人文思想、社會風俗、歷史……漫畫在這方面可以有很大的發揮,得別是表現一些抽象的情感、不確定的記憶。

我的「恨」是很毒的。我想表達我對「父母」的嫉妒,嫉妒他們當年純樸、充滿人情味的生活。我知道「當年」並不那麼豐盛,每一代都有他們的煩惱。我知道我在想像的過程中,美化了他們的五六七十年代,正如我在回憶中美化了我的八十年代。我藉著寫父母的故事去為我的人生報復。由他們的童年開始,挑出一切埋在地底的社會趨勢。我是他們故事的唯一主角和主題,一切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情,無非為了解釋我今日的存在和失敗。

政府當年推出一系列宣傳公德活動,將市民由野蠻過客調教成模範市民。我媽媽亦由工廠妹,自我幻想成為有教養的淑女:不講粗口、出街不穿拖鞋、要多讀課外書……如果說她將自己的幸福交托給爸爸,不如說她將自己交給了社會和政府,安安樂樂做個順民。我知道今天她對社會仍然很滿意,我亦無從在她口裡討回公道。所以如果她的故事由我來寫,我的憤怒可能會使我毫不留情的在他們的年代加入我的批判……

我覺得Raymond Briggs的《Ethel & Ernest》寫得很純真,也沒有加入很多個人注腳。也許是因為他在80年和82年分別創作了《Gentlemen Jim》和《When the wind blows》,以他父母為藍本,表達了他的政治見解。因此《Ethel & Ernest》是一份獻給父母的禮物。

Frédéric Bézian 《L'Archipels》


Frédéric Bézian,1960年在比利時出生,1982年出版第一本漫畫《'L'Étrange Nuit de Monsieur Korb》(《Korb先生的奇怪一夜》)。

剛看了1997年出版的《L'Archipels》。(我還不知怎翻譯書名,因為Archipels有數個意思)

兩個男人,二人的身形和性格剛好相反。一個長得高瘦,脾氣暴躁欠耐性;另一個長得矮胖,一邊悠閒地讀Proust一邊寫作,沈默內斂。二人在一個電話亭旁等 候一個女人的來電,讀者無從知道她是誰、為甚麼要等她的電話。故事也沒有交代這兩人的背景,他們本來也不認識,甚至他們連對方的名字也不懂。我們只能憑那 高個子以轉售別人在電話亭留下的電話卡維生,以及他情緒暴躁時會使用暴力,猜想他屬於社會邊緣的一群。

謊謬的是這個電話遲遲未來,兩人卻無了期的等。在漫長的等待,他們得跟另一個陌生人朝夕相處,二人截然不同的性格引起不少磨察。對方又成了自己的鏡子,反映 出自己的對立面。作者在封底表明這個故事的靈感來自Samuel Beckett的《等待果陀》。那個久久未來的電話,就是他們的果陀,有篇文章說是他們的救贖。

故事最後突然粗暴地完結:高個子倒在胖子的懷中死去。原來他剛被人偷了電話卡兼打至重傷。留下胖子一人面對這個空虛。他以精警的自嘲去結束故事:「别死掉! 我會替你找到一張電話卡,在你……(本來想說「在你復原的時候」,但發覺高佬已斷了氣)……不在的時候(非常無奈)……它剩下一個單位……(指電話卡裡面 的可用的通話時間,胖子常常取笑高佬找回來的電話卡沒有任何剩餘通話時間。同時指現在二個人只剩下一個)

***

Bézian的個人風格甚是強烈。故事大黑大白的處理,營造光影對比的黑夜世界。作者擅於處理黑色的題材,黑白佈置功不可沒。筆法大至可分為三種:幼線處理輪廓和毛髮 等質感,衣服和影子用尖葉型的黑色塊,背景和黑夜就一片黑色。這些不同的筆法可細緻描繪局部、同時又維持整體統一。他的畫風亦很裝飾性,而人物造型「表現 主意」那般怪誕,但無礙準確交代人物情緒和感情。



網上似乎沒有太多作者的資料。我希望可以讀他其他作品,了解題材和畫風之餘,看看作者有沒有留下甚麼文字。我特別想看《Les Garde-Fous》,因為我找到關於它的一篇訪問(法語):
http://www.evene.fr/livres/actualite/interview-frederic-bezian-garde-fous-donjon-966.php


介紹作者的網頁(英語)
http://lambiek.net/artists/b/bezian.htm

介紹作品的網頁(法語)
http://www.bulledair.com/index.php?rubrique=auteur&auteur=B%E9zian+Fr%E9d%E9ric

12/08/2009

書到用時好好用,話到用時方恨……

「行為學習」:以奬勵或懲罰的方式,使學生「做或者停止做」某個行為,例如「測驗一百分送糖果」、「遲到罰企」。多次重複整個過程,讓學生「建立或戒除」某個習慣。成功的「行為學習」,應該在停止奬勵或懲罰之後,該學生仍然繼續行為良好。若在停止奬勵或懲罰之後,該學生行為打回原形,那只算是「行為管理」而非「行為學習」。「行為管理」有如違例泊車抄牌,哪裡抄得嚴就哪裡少違規,反之亦然,且無日無之。

「動機學習」:以說明動機、分析利弊為教學手段,讓學生明白「做好一件事」本身的重要性,藉以鼓勵學生自動自覺、先苦後甜、計劃長遠。

***

今天考DELF口試。

我本來挺緊張的,誰知收到這樣的試題:「有學校用獎品鼓勵學生交齊功課、遵守紀律。但亦有教師不以為然,認為應以「做對一件事」所得的滿足感鼓勵學生進步。」噢,多麼似曾相識的題目,我腦中即時想起「行為教育」、「正增強」、「動機教育」等等教育心理學的詞彙,正是我曾經學習過的功課題目,當堂「坐定粒六」(嘴角可能還有一絲奸笑)。在三十分鐘的預備時間之內,洋洋灑灑寫下「高見」,盡量把所有關鍵詞語寫出來。預備時間過去,考官進來帶我到另一個房間。我們在走廊上還寒暄幾句,心情更見輕鬆。

誰知口試一開始,遣詞造句生硬到不得了,更不用說要表達學術性字眼。例如我想說「以奬品誘使學生做出目標行為」的時候張口結舌,不懂怎樣翻譯「目標」和「行為」。我又覺得「目標行為」本身太學術性,一般口頭交流應用更淺白的字替代。那麼我嘗試用簡單的方式說同一句話:「給那個學生一些奬品,叫他做正確的事」,可是這句話說到盡頭又再碰釘,不懂怎樣表達「事」……法文的「事」跟英文和中文的「事」,可真不是「同一回事」!

考官「辛苦」的表情越趨頻繁,就像聽到初學者拉小提琴一樣,我知道考試成績好極有限。

之後問嘉露考得好不好,她說考官稱讚她說得不錯!其實我跟她在口語方面的練習量差不多,她甚至不喜歡跟我練習口語,說我會「污染」她的法文。為甚麼我們的會話能力會有這天淵之別?老師曾對我說,我的語言學習模式屬於「思考型」,跟嘉露的「模仿型」剛剛相反。這不是男孩女孩的問題,只是我比較喜歡把事物理論化罷了,兩類型也沒有所謂好壞、而且可以並行不悖。不過我想,學習外語跟學習母語一樣,一開始以「牙牙學語」的方式模仿另一個說話流利的人,可能容易習得語感和韻律。

我們在嬰孩時代就是從模仿中學說話、學畫畫,學寫字。我努力思索:我的「模仿力」到底跑到哪裡去了?我想,從小學到中學,當同學「生鬼地」模仿老師和别的同學的小動作、口頭蟬的時候,我雖然在一旁笑著和應,但自己就不會這樣做。可能我總覺得有點不道德吧(雖然喜劇本來就是模仿大人物的小動作,讓觀眾取笑一番,宣泄社會壓力),因此我錯過了這一個長年累月的訓練 。我甚至認為我記憶力差和對人不夠細心,也是跟模仿有相輔相成的關係,因為「觀察」同時是「模仿」和「記憶」的先決。我大膽斷言,一個人如常常模仿別人小動作、說人是非、提起別人N年前「瘀事」還可以繪影繪聲,那人的觀察力一定差不到哪裡。

***

我忽然覺得今天的考試題目--「行為學習」和「動機學習」,與我的口齒不靈、反應遲鈍息息相關。也許我小時候太缺乏「行為學習」的訓練。我媽媽總是對我兩兄弟循循善誘,教曉我們「做好事」的價值。我們做錯事的時候,她總是「先禮後兵」,多次警告無效才用衣架侍候(衣架在兵器譜排名十大以外)。她也甚少以玩具作為交易和談判的手段。所以比較聽話的我,完全由「動機學習」訓練而成,做每一件事都符合父母所定義的「善」。

弟弟比較反叛,「曉以大義」無效,「威逼利誘」萬靈。最神奇的一次,我們叫爸爸買任天堂紅白機,他隨口提出條件說我們考試第一就買。之後的考試,弟弟就立即考個第一回來。我想他在人際關係和利害判斷方面,反應會快很多。說到底,近在眼前的TicTac糖,比遠遙的Häagen-Dazs雪糕可能更真實、卻又更易融化,所謂「口快有口慢冇」就係咁解。

12/06/2009

和Helene Berr有個約會



巴黎有個SHOAH紀念館,紀錄和展覽二戰時猶太人的悲慘遭遇。「Shoah」在希伯來文有「浩劫」之意,現指「猶太人大屠殺」,即Holocaust。近來該中心舉辦了一個展覽,紀念一位法國猶太年輕女子,名叫Helene Berr。她在二戰時被德軍從巴黎抓走,最後死在奧斯威辛集中營,生命止於二十四歲。由於她有寫日記的習慣,她的文字成為了二戰的重要見證。當我初次讀到這些資 料,我心中立即出現了「Anne Frank」的名字,而法國人也稱她為「法國安妮法蘭克」。

這個稱呼可能對她有點不敬和不公平,也許Anne和她不是可以拿來比較的「題目」。我希望可以認識她、了解她,讓她在我心佔一個獨特的地位。甚至,我希望可以為她狂熱一番。

回想起中三時我認識Anne的過程……先是讀了她的日記,然後開始寫自己的日記。在我的日記裡,我以她為書寫的對象,視她為知己。我旅行時順道收藏她日記的各種文字版本:兩本英語、一本法語、一本韓語,以及一本韓語的插圖版。我以她為繪畫對象,畫了好幾幅她在密室裡,從窗簾罅隙窺看月光的畫像。

看,我已經拿Anne跟Helene來比較了。

放下了Anne那麼多年,多多少少的事件和意義,都被壓縮到「往日舊情」的文件夾中。來法國之際,我把這些封塵已久的文件夾粗暴的放到「家中抽屜」這個內置硬碟裡,只帶著零星的「捷徑」在巴黎旁身。可是如今這些檔案已經無從開啟,不是因為香港的MS Windows跟巴黎的Mac OX不相容,而是我已違失那些檔案的解壓密碼--所謂「少年情懷」--可能在甚麼時候被視為一種「不想長大情結」病毒而遭刪除了。

以今日的眼光看待當年的我,寫日記給Anne就像強迫一個陌生人聽我自言自語。但我還不至完全無視她猶太人身分和二戰背景。她的日記讓我開始留意二戰、德國、歐洲的事情。之後我在深圳書城,花了十元八塊買了一本簡體字的《希特拉和他的志願行刑者》。書名聽上去似乎會把希特拉和其他德國人對猶太人的仇恨解釋得清清楚楚。可是該書偏向講解軍事部署、提供數字,未有讓我了解「仇恨」的因由。

星期五在圖書館找Helene的日記,來到放置二戰名人傳記的「專櫃」,可惜伊人已經給别人手快一步邀走了,留下一櫃的戰爭紀錄。望著這幢黑暗的大廈,一格格用法文寫上「猶太」的窗戶,突然向我投以無數嚴肅的眼光。他們像告誡我不要隨便把Helene當作第二個Anne,不要為我那自由而無作為的生命而濫情,請尊重Helene、她身旁所有被殘酷命運主宰過的生命、以及那道無論昨今都一樣嚴肅的人道議題。

BNO問題

關於歐盟通過《里斯本條約》後,持BNO港人的身分問題,我不是十分清楚。有些博客轉述某些BNO持有人,獲得跟歐洲居民一樣的待遇,謂之「人肉測試」。事例證明有些國家海關把BNO持有者安排到「歐洲居民」的隊伍,無需在護照上蓋印;也有人成功用BNO取得德國國籍。歐盟成員國似乎未有一致的安排,視乎個別國家對BNO的理解。有說著重人權的歐陸國家,會以自己(較高的)標準去承認BNO的居歐權,儘管英國對BNO的態度含糊。

法國領事館香港網站,明文規定持特區護照和BNO人士,除短期旅遊外,都要在入境前辦理學生和工作居留。而暫時未有人(至少我未聽過)在通過法國海關時,被安排到歐洲居民的隊伍。也未聽過有人成功在法國以BNO申請法國國籍。下次有朋友來法國,我希望他們拿著BNO過關,「人肉測試」一下法國海關的立場。

但是「人肉測試」在法國未必可行。法國政府前線員工權力很大,但偏偏對部門政策和服務條款不甚熟識,就算高層有指示,他們也常加入自己的判斷。好運遇上好的執法人員,他們會給你比條款更好的待遇。但運氣非必然,循正式的途徑辦事,往往麻煩手續和意外一大堆,排長龍、被無禮對待也是家常便飯。(個人本來覺得法國人甚少走後門,但前陣子聽過中國留學生集體向大學買證書東窗事發,可能只是冰山一角!)有朋友跟我說她的同學在德國讀書,見識到德國人辦事有效率、明確、透明、仔細……我們都慨歎法國人怎麼那麼糟糕……

國家政策方面,法國右派近來提出「法國人身分」的議題,引來軒然大波。我得慢慢去理解它的內容和歷史脈絡。若指望法國自動自覺將BNO持有人視為歐洲居民,不如爭取英國給予BNO正名,白紙黑字的寫清楚,法國才會「按章辦事」。